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温馨的小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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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总是有些熟悉,就是沿湖的一条蜿蜒的小路。尽头是一座破旧不堪的土砖房子,房子的四周是枯黄的狗尾巴草,草丛里的蟋蟀和蝈蝈,叫了整整十个夏天。整整有十个夏天我在这条小路上来来回回地走。

    那是我的童年,所以我总是记得那条小路。

    所以至今每每看见沿湖小路总是有些熟悉和温馨。

    晴久了便尘土飞扬,雨久了便泥泞不堪。就是在这条小路上,我留下了十年童稚的欢声笑语和沉沉的悲哀。

    我曾经唱着歌在这条小路上搅起弥天风尘,也曾经哭泣着在这条小路上剥哧剥哧地摔打过。

    总之,这条小路上留下了我童年所有的甜甜蜜蜜,所有的悲悲苦苦。

    挖几个小坑,然后与小伙伴打赌:将一天寻来的野菜,埋在某个小坑中间让大伙来猜,刨开来一看,坑中有菜,归你拿去,没有你赔上。每每运气一来,收获总是一天当两天。有时候晦气,少不了空篮子回家,挨一顿扳子了事。

    但是不管如何,小路总是我的诱惑。有时候,小路整个地被喜气充溢,那是我们在过家家,或者出嫁或者迎娶,都总是那么的快乐无比。

    总之,那条小路写满了我童年所有的悲欢离合。我们在那里看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,我们在那里看送葬的人群哭哭啼啼,我们看清晨落日,我们看黄昏朝霞。

    只是在那条小路被花香浴满的时候,或者偶尔有一个小孩从路上走过的时候,我的小路的记忆,便被痛苦充满。

    那是花香混杂流脑病毒蔓延的时候,泥泞中,一个小孩——那是我只有五岁的小弟,在这条小路上孤独地行走,手中提着饭菜,走向小路的尽头。

    小路的尽头有一座破旧不堪的土地庙,庙里有一个奄奄一息的我。

    那一年流行脑膜炎病毒,而那个时代则流行隔离疗法。我不幸流行上了脑膜炎,所以,我被从人群中隔离了出来,如同一粒老鼠屎被人从饭里挑出一般。

    当然,所有有理智的人们那时都远远地避开那条小路,远远地悲哀着那座土地庙。

    当然,我的小弟不会抛弃那座土地庙。

    当然,最后我终于还原成了现在的我。

    只是至今,小弟的脑膜炎后遗症痴呆与我的生命是否等价我依然怀疑。

    但是我永远觉得那条小路是那样的令人敬仰,那样的令人温馨。

    我从那条小路上离开,踩着那条小路到没有小路的霓红灯下,读我用小路写成的大部头书。

    那时我悲哀得整整病了三个月。

    我不忍心抛弃我生命的源地——那条小路。

    后来,大学毕业的我选择了有小路的地方,我也只能选择有小路的地方,我拿着我的心,沿着我生命的小路走回来,教我的弟弟妹妹们。

    我给他们讲小路的故事:讲挖野菜打赌,赢了或者回去挨扳子了都不必在意;讲过家家总是一种乐趣;讲世界本身就是由小路构成;讲无论如何也不能抛弃那条小路以及那座被狗尾巴草包围的土地庙

    讲所有的不能也不应该忘记的小路的故事。

    假如有一天,我就要死去,我会要求,将我的骨灰,与飞扬的尘土或者泥泞搅拌,埋在小路尽头的那座被狗尾巴草包围的土地庙的野菜坑里。

    我要看那条温馨的小路,我要融为那条小路成为别人的温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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